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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永远不再一个人

第八章 永远不再一个人

1.风雨殊途

“左左,准备好了吗?”

空阔的原时社总部里,信息部和装备部都已收进墙内,四周的LCD大屏幕变换播放着奇幻的宇宙光景。苏梓涵靠在唯一一张办公桌边,按住左耳上的无线耳机,正在做迷时开启前最后的确认工作。

“完毕!”耳机中传来左左的答复,“委托人已经达到同频,随时可以进入迷时!”

“知道了。”苏梓涵声音平静。

叶司言提着黑色风衣的衣襟,左看右看:“一眼魔女,我们就穿这个?会不会被热死啊?”

“迷时的回归时间大约是今年的2月末,温度不是很高。”苏梓涵系上风衣的扣子,相比叶司言,她的这件衣服是女士束腰款式的,“南宫短时间内还无法制作出新的超尖兵,所以这次我们只能使用普通兵器。”

她打开桌上的手提箱,将一把意大利伯莱塔92F型手枪连同三个弹夹一起递给叶司言:“不指望你能杀敌,但起码要自保!”

“切!瞧不起人!”叶司言怪眼一翻,接过装备揣进风衣兜里,“现在我已经确认那些迷时路人不算是人类,没有必要对他们手下留情,你就等看我大杀四方的威武雄姿吧!”

苏梓涵不置可否,从衣兜内取出一枚金色的子弹,底火是罕见的青色,明显与众不同:

“这次迷时你不再是迷时之心,而是单纯的以外来者的身份进入,有可能会遇到过去的你……”

“什么?!过去的我?也就是说迷时中会有两个我?”

“是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不要与过去的你正面接触。一旦接触无法避免,就使用这枚子弹杀死过去的你!”

“杀、杀死我自己?”

“这枚子弹是蕴含时子力量的‘时空之石’,可以粉碎某一个体的三维空间,不留一点痕迹。这样你就可以完全替代过去的你了。子弹有限,尽量不要使用。”

“我、我知道了”叶司言小心翼翼地接过子弹。

苏梓涵双手抱胸,说道:

“还有一点需要强调。在迷时里使用时子的力量可能会引来迷时路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尽量不要使用。”

“你的意思是……除非被迷时路人发现,否则就不能使用生与灭?”

“可以这么理解。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了。”

苏梓涵站直身子:

“我宣布原时社正式进入作战状态。任务编号SS024,代号风翼之哀,委托人樱明雪,目标——许天成!”

“是……”叶司言有些底气不足。

“你在害怕?”苏梓涵问。

“谁、谁害怕了?!”叶司言挺起胸膛,“好歹我也是闯过枪林弹雨的人,这点小场面不足为惧!”

“那就好!”苏梓涵拍拍叶司言的肩膀,抬起黑色高筒皮靴,向中央的那块金色机械表走去。

叶司言一个深呼吸,快步跟上。

他其实是害怕的。

最怕的倒不是那些迷时路人,而是——如何面对曾经的自己……

叶司言觉得自己和雨很有缘。

上次进入迷时时就遇上一场瓢泼大雨,那场雨中激战令他终生难忘。而这一次进入迷时,又赶上风雨交加的天气。

今年的雨特别多啊,是上天在为谁哭泣吗?

时间是2011年2月26日,星期六。

一身黑色风衣的苏梓涵与叶司言对坐在星巴克一张靠窗的磨砂圆桌旁,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监视屋檐下的一对年轻恋人。

他们只带了一把伞,完全不够遮挡猛烈的暴雨,被困在了那里。

叶司言认识他们,女生叫樱明雪,而那男生就叫“叶司言”……

很难想象有朝一日可以真实的面对自己,那种感觉与照镜子完全不同。惊奇之中掺杂着恐惧,不安之中混杂着迷茫,当过去与现在交织,那一刻时间不再脉络分明,就好像沿着赤道行走,你一直以为它是笔直的,而事实上它是个往复循环的圈。

“怎么办?还有一个小时彩排就要开始了!这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样子!”

苏梓涵与叶司言的耳机中同时传来樱明雪带着哭腔的声音。

在进入星巴克之前,苏梓涵就把纽扣式袖珍**放置在靠门的墙角里。**经过南宫新月的改装,不但扩大了监听范围,而且可以根据音色进行过滤,对指定对象进行监听。

“真是的,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只有阵雨的!要不、你拿着伞先走吧!”

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叶司言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监听自己算不算犯法,但坐在对面的一眼魔女也在听,这令叶司言感到一阵阵心虚,幸好2月26日这一天他没有与樱明雪说些卿卿我我的话。

“可以吗?那你怎么办?”樱明雪细声问道。

“没事,我不着急!”“叶司言”大度地回答。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你千万不要顶着雨回家,小心感冒。”

“嗯嗯,放心吧!彩排顺利,我家樱樱最棒了!”

“嗯!我会加油的!拜拜!”

“拜拜!路上小心点——”

“咳!”星巴克里的叶司言干咳一声,赶紧喝口咖啡平复心情,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自己好像还是和樱明雪说了些暧昧的词语……

白痴!我那时是她男朋友啊,说些亲昵的话怎么了?犯得着像偷情似的躲躲藏藏吗?

然而苏梓涵却带着玩味的笑意说:

“我觉得你更应该陪着你家的樱樱,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冒雨离开!”

“我、我也想啊……只不过、只不过我当时还有些事要做。”叶司言闪烁其词。

其实他确实只说了一半的原因,另一半应该是他不敢陪樱明雪去世纪大厅见她的舞蹈班同学……

“那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现在继续去跟踪保护樱明雪。”苏梓涵喝了一口咖啡。

“你不去?”

“我也有些事情要做。别问那么多,这是交给你的任务,顺利完成后可以抵消你1年的债务。”

“就1年?!”叶司言撇撇嘴,“我真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

叶司言叹口气,带上墨镜,提起黑色的雨伞起身便走。

“走侧门,不要和过去的你相见。”苏梓涵淡淡提醒道。

“我知道!”叶司言把迈向正门的那只脚收回,匆匆向侧门跑去。

苏梓涵扬起纤细的颈子,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她看了一眼窗外,孤独的少年正面对狂暴的大雨一筹莫展。

她戴上墨镜,提起雨伞,离开了星巴克。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雨声立刻清晰狂躁起来,天地一片白蒙蒙,行道树在风中乱舞。

“叶司言”正摆出站立式起跑的姿势,似乎准备顶雨来个百米冲刺。

这个笨蛋!

苏梓涵摇摇头,撑开伞,上前遮在少年的头顶。

“叶司言”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对着苏梓涵眨了眨眼睛。

“给你了。”苏梓涵粗着嗓子说话。

“为、为什么?”

“因为你可怜!”

“叶司言”又是一愣,随即“嘿嘿”地傻笑:

“你说话真有意思,和我一个同学的口吻很像!那什么,不用你送,你告诉我地址,等明天我亲自上门奉还!”

“不必。”

“这么大方!那要我怎么谢你才好啊?”

苏梓涵别过头去:

“你如果非要感谢的话——就、抱我一下吧。”

“啊?!”“叶司言”方寸大乱,“那个、我有女朋友、抱歉……”

“开玩笑的,快走吧,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做!”苏梓涵微笑道。

“叶司言”接过伞,连声道谢后向西侧的人行天桥跑去。

苏梓涵双手抄在风衣兜里迎风而立,长长的马尾与黑色的衣摆翻飞舞动,隔着层层的雨帘,她注视着少年远去的身影,仿佛感受到他那颗满怀期冀的心……

雨珠沿着伞骨滑落,形成一道道小水帘。

叶司言的双眼透过水帘看向前边那道纤弱的背影,她撑着淡紫色的格子伞,站在风雨中,宛如一株随时都可能折断的花。

站台前挤满五颜六色的伞,等车的人很多,每张脸上都挂着不安和焦急,面对这种糟糕的天气,谁也不愿意长时间在外逗留。

远远的一声鸣笛,所有人纷纷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双雪白的大灯射穿了雨幕,亮得刺眼。

漆黑的兰博基尼停在站台前,引来一阵惊艳的赞叹,而叶司言的心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对于这辆车,他并不陌生。放学时总能看见它停在学校门口,带着贵族式的骄傲。

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打开,一身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撑伞下车,打开后车门,躬身迎候车里的公子。

锃亮的皮鞋首先触碰地面,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许天成下了车,好像一个欧洲的绅士。

“你好,樱同学。”许天成不看其他人一眼,直奔樱明雪,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那一个少女。

“你、你好,许同学。”樱明雪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许天成。

许天成英俊的面容露出邪魅的笑:

“樱同学在等车吗?雨这么大,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你知道的,沧津市的交通差得要命!”他旁若无人地指责着城市交通,“不如我带你一程吧,留在这太久是会感冒的。”

“真的吗?正好我彩排要迟到了,谢谢你,许同学!”原本一脸愁容的樱明雪终于露出明媚的笑容,那一刻她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叶司言真的很想阻止,但他没有理由,他变不出一台能够让樱不迟到的兰博基尼。

许天成盯着樱明雪娇美的容颜,笑道:“小意思,我们是好同学嘛!请吧!”

“谢谢!”樱明雪再次道谢,撑着伞走向车门。

“等一下!”许天成突然说。

樱明雪茫然地停下脚步。

“樱同学。”许天成漫不经心地说,“很抱歉,你不能带这把伞上车。”

叶司言心中一紧,猛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樱明雪一脸费解。

“那把伞太湿了,会弄脏我的车,你得把它扔掉。”

樱明雪拧着好看的眉毛:

“这把伞是我男朋友的,我不能扔!”

她的语气少见的强硬。

许天成漠然一笑:

“樱同学,别那么固执。区区一把伞又能代表什么呢?他爱你,还是你爱他?扔掉伞,我不仅可以让你准时到达,甚至连这辆车都可以送给你!”

人群登时议论纷纷,不少人在劝说樱明雪不要太固执。

只有叶司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着她,好像回到了那晚浪漫之都的星空下,用整个生命的勇气等待她的答案。

樱明雪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扬起一抹笑意,不卑不亢地说:

“许同学,既然这把伞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还要拿这么高档的轿车来做筹码呢?你在和谁赌气呢?”

“你?!”许天成额头暴起一条条青筋,显然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对不起,车来了,我得走了,再见。”樱明雪礼貌地点点头,向着兰博基尼车尾的方向走去。

人们这才意识到106路公交车已经进站,纷纷叹息着涌了上去。

叶司言愣在原地,突然有点想哭。他想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说对不起和我爱你,不论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樱同学!我的车里随时都有你的座位,只要你扔掉那把伞!我等你!”许天成高声喊道。

然而樱明雪已经第一个上车,不见身影。

叶司言猛然想到跟踪保护的任务,立刻向公交车跑去。

许天成却突然注意到了他,猛地甩头,投来阴冷的目光。

叶司言浑身寒毛倒竖,不由握住衣兜里的手枪。

大雨在那一刻凝结,天地间一片肃杀。

好在许天成只是扫了一眼,就在保镖的陪同下钻进车里。叶司言放开手枪,长出口气,最后一个挤进公交车。

樱明雪不可避免地迟到了。

纤柔的少女拖着满是泥水的裤管在雨中奔跑,头顶的雨伞被风吹偏,雨水斜斜地钻进来,她身上的淡黄色机器猫T恤已经被打湿半边,水珠顺着发梢滴下。

跟在后面的叶司言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全然感觉不到被淋湿的不适,心中有的只是愧疚。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樱在这次重要彩排迟到的原因不是雨,而是自己的存在!

状如罗马角斗场的世纪大厅渐渐出现在雨幕中,它是沧津市新竣的歌剧院。最近丹麦皇家芭蕾舞团受邀来此进行演出,引起不小的轰动。樱明雪所在的世纪芭蕾舞团代表了沧津市芭蕾舞的最高水平,所以在文化部门的提议下,将与丹麦皇家芭蕾舞团进行一场联合演出,以便学习童话国度的芭蕾舞蹈。

演出剧目是著名的《天鹅湖》,樱明雪因精湛的舞蹈技艺和出众的相貌获得主舞的资格。她将一人出演两个角色,白天鹅奥杰塔与黑天鹅奥吉莉娅,一个是光明,一个是黑暗,一个是善良,一个是邪恶。

樱明雪为了这次演出已经废寝忘食地准备许久,每天都在练习,叶司言虽然不太懂芭蕾,但也每天都做那个唯一的观众,为她加油鼓劲。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今天要做最后一次彩排,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啊!

26日这一天叶司言并没有陪同樱明雪前来彩排,如今迷时轮回,未来时的叶司言又回到这一天,亲身经历了与时间赛跑的焦急与疲惫,这才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当得实在不称职!

前面的樱明雪已经跑到世纪大厅那欧式的大门前,那里有许多避雨的人,叶司言悄然混入其中。

“樱明雪!你还知道来呀!”

尖细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个画着浓重眼线的中年女子挤开人群,手掐一卷剧本似的纸筒,叉腰来到樱明雪面前。

樱明雪低着头,气喘吁吁,头发还在滴水:

“郑阿姨,对、对、对不起!”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腕了?把那么多人晾在那心里很舒服是不是?”郑阿姨用纸筒敲了敲手心,“我告诉你,别看你舞跳得好,换掉你也是一句话的事!你以后给我小心点!进去后挨个人给我道歉,有一个人不满意你这主角就别想演了!”

樱明雪被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通训斥,俏脸涨红,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不能哭,只能强忍泪水说:

“对不起,我会去道歉……对不起!”

叶司言听得怒火中烧,就要不顾一切冲出去时,一辆红色法拉利却停在门前。

下车的是一身红色晚礼服的高挑少女,右肩上还有一团装饰性的绒毛。

叶司言见过她,世纪芭蕾舞团的成员,艾晚宁。

“对不起郑姐,我来晚了!”艾晚宁优雅地走上台阶。

“宁宁啊,不是我说你……”虽然态度温和不少,但郑阿姨似乎也要对她牢骚几句。

这时,法拉利驾驶位一侧车门打开,一名气度不凡的青年撑伞走下,淡淡地看着郑阿姨,一言不发。

郑阿姨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变作满脸堆笑:“宁宁啊,你终于来了!百八十人都等你来开演呢,要我说啊,没你就是不行!”

她抬头想要与那青年搭话,但那青年不等她开口就回到车中,启动引擎,法拉利立时刺破雨帘,拖着一串水花消失不见。

艾晚宁捂嘴巧笑:

“郑姐,你别介意,千麟就是这脾气。”

“不会,不会!”郑阿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那你先去忙,我和樱妹妹随后就到。”艾晚宁十分客气。

“哎!我这就通知场务准备开始排练!”郑阿姨答应一声,转身小跑着返回世纪大厅。

艾晚宁将一直低头不语的樱明雪拉到一边,那里正好是叶司言所在的角落,他连忙背过身,装作接电话,耳朵却还在盯着两个女孩的声音。

艾晚宁上下打量一翻狼狈的樱明雪,拧着眉毛说道:

“我刚才看到许公子的车了,但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坐他的车来的。”

“我自己坐地公交车。”樱明雪老实回答。

“啧!”艾晚宁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不能固执,做女人更是如此!得学会抓住机会。有那么多公子哥愿意接近你,你得学会珍惜!这不叫攀权附贵,也不叫拜金,这叫资本!你如果相貌平庸也就算了,但上天给了你一副倾倒众生的容貌,这就是你的资本,你得学会利用!你拥有这么好的资本,凭什么要过平庸的生活;你用你的资本去换取荣华富贵,与用学历文凭换取一份工作没什么两样,别人凭什么说三道四!”

“可是……”樱明雪有点着急。

艾晚宁打断了她的话:

“你又想和我说真爱是吧?谁说真爱只属于那些平庸男人,有权有钱的男人就不能有真爱吗?男人花心很大一部分是女人的原因。男人移情别恋,只能说那个女人能力不够强,资本不够足!”

“不是的……宁姐姐,不是这样的……”樱明雪一直摇头。

艾晚宁平复一下心情,修长的双手搭在樱明雪的肩膀上:

“好妹妹,姐姐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阅人无数,凭着手腕才有了今天!你的相貌与才华绝对算得上顶尖,姐姐实在不忍心看你明珠投暗,因年轻而去相信所谓的真爱。什么是真爱,你还不懂!你的那个男朋友呢,他为什么不来陪你?”

叶司言本已降到零下的身体彻底僵硬。

“他、他有事……”樱明雪细声细语。

“有事?我看他是上次被姐妹们嘲笑后不敢来了吧?这种男人真的没什么希望!你跟他就只有受人欺负的命!我是把你当成姐妹,才对你说这些的,希望你能与我同富贵。换做别人,是死是活我还懒得管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艾晚宁说完扭起纤细的腰肢走进世纪大厅。

樱明雪缓缓抬起头,望向重重雨幕,低低唤了句:

“司言,你在哪?”

风急雨骤,灰蒙蒙的天空无人回应,少女转过身,落寞地走进灯火辉煌的世纪大厅,拖着那把紫色的格子伞。

叶司言的心像被刀子剜下一块肉,抽搐着疼,疼地无法呼吸!

他早已经石像似的僵在那里,想哭却哭不出来,因为石头是不能流泪的。

他想起一个月前自己骑着单车,身后驮着心爱的女孩在路边飞驰,迎面是一排排冒着青芽的柳树,初春的太阳辐射着金色的生机,他听着樱明雪银铃似的笑声,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然而当他们来到世纪大厅时,看见的是一个个从豪车中走下的高挑美女。她们挽着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向着这对突兀的恋人组合投来异样的目光。

有几个认识樱明雪的女孩还上来打趣地说些“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么”、“家里是做什么的”、“在哪读书”、“你们是在骑单车锻炼身体吗”之类的话。

叶司言无言以对,而樱明雪也选择沉默。

从那以后,叶司言就不想与樱明雪一同出现在世纪大厅了,不想出现在那群大小姐的圈子中。在她们眼中,独自一人的樱明雪就是高贵冷艳的潜力股,而与叶司言站在一起,则立刻贬值为目光短浅的小女生。

叶司言虽然愤懑,但他更想樱能够在芭蕾舞团中得到尊重,能够顺利地完成演出,所以他选择了隐形……

谁知道,这一隐忍却把自己与樱变得风雨殊途……

或许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呢?

叶司言抬头望天,突然觉得自己太没用,太无能!

刚才一个开法拉第的青年就能解决问题,但就是让一千个叶司言站在那——最多也就是个聚众闹事!

我可以给她不输于任何人的爱,但当面对人性的恶与伪善时,我又该如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呢?我能保护她吗?

叶司言真是觉得自己太没用,太弱小了!虽然他深知作为一个男人,这么想是不对的,是没出息的,但他仿佛是吸了毒品一样,不能自制地这么想!

他突然有些想念一眼魔女了。

让她骂几句或许自己就能重新振作吧?实在不行,扇自己一个耳光也行啊!

一眼魔女,你在哪呢?

2.心中的舞鞋

苏梓涵坐在仓库高架的金属横梁上,目光淡淡,看着下方忙碌的人们。

这里是枫叶屋舞蹈用品连锁店沧津市分店的后间仓库。就在一个小时前,一批从上海发出的货物运抵沧津,经理立刻组织工人冒雨卸货。

工作流水线并不复杂。

经理站在仓库里监工,十多个身穿墨绿色雨衣,脚踏雨靴的力工把裹着雨布的货箱从货车上卸下,再抬进仓库。仓库里的十多名工人则在门口将雨布拆开,把货箱取出,抬进仓库内部,堆放整齐。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身穿制服,头戴红色鸭舌帽的女孩在一边计数。

经过一个小时的奋战,货物终于全部卸下,经理对账后签了单,向着聚在仓库门口的工人高声道:

“小夜再统计一下库存,叶司言留下简单打扫,其他人跟我到6号仓库去,还有一批货10分钟后到!”

工人们零零散散地应了声,随经理离开,仓库内只剩下一名身披雨衣的力工和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女孩。

“叶司言”长舒口气,瘫坐在仓库靠门处的空地间,雨衣上滑落的雨水在他身下汇成一滩水洼。

“残了!残了!累死我了!”他呲牙咧嘴地抱怨。

那个叫小夜的的女孩背对着“叶司言”,熟练地对照货箱上的标签进行统计记录:

“张经理就是看你搬不动了,才让你留下来的!”

“叶司言”晃了晃肩膀:“再坚持一天,正好满一个月的工,明天我就不干了!”

小夜停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

“你要走?”

“当然啊!”“叶司言”摊摊手,“我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只是利用课余时间打打工。”

小夜将手中的记录本抱在怀中,高挑的身子靠在货箱上:

“听经理说你来这打工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要一双芭蕾舞鞋?”

“反正赚钱也是为了买舞鞋,所以就直接要舞鞋喽!而且我一个月的薪水不够买一双GEOX的芭蕾舞鞋,经理人好,给我打了8折!”

“GEOX?好像挺贵的。让我猜猜……”小夜晃了晃葱白的食指,“是送女朋友的吧!”

“叶司言”的脸微微泛红,嘴上挂着幸福的笑意:

“是啊!她马上要参加一场十分重要的演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送她一双好点的舞鞋!”

“嗯……”小夜歪着脑袋,“你是学生,应该有零用钱吧,干嘛还来吃这份苦?”

“是我送礼物,又不是我爸妈送的,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而且,我爸妈还不知道我谈恋爱了!”

小夜猫似的眼睛幽魅一亮,用笔尖冲着“叶司言”点点,笑道:“原来是背着家长早恋啊,当心吃苦头哦!”

“叶司言”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

“也不算是早恋啦!就是相互之间有了——好感,然后、就——水到渠成了!哈哈!”

小夜点点头,神色间多了几分严肃:

“不过看你的样子是挺认真的,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那就祝你们修成正果吧!”

“谢谢小夜姐!”“叶司言”爽朗一笑,似乎真地看到了小夜祝愿的未来。

小夜却不再说话,掏出一本黑色的小本,开始在上面写些什么。

“小夜姐,你、在写什么?”“叶司言”很好奇。

“你!”

“我?!”

“嗯。我觉得你这个人物还算有点特点,所以就记下来,当做参考素材。”小夜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着,“我将来想成为一名作家哦!”

“作家好啊!”“叶司言”有了精神,站起身来,“你一定要把我塑造成那种特英勇、特果敢、特神秘、特复杂……外带那么一点点点点悲壮的男人!将来你出书了,我一定多买几本!”

小夜咬着笔头想了想,一口答应:“没问题!不就是孙悟空吗?”

“纳尼?”“叶司言”一愣,随后急得跳了起来,“不对,小夜姐!你读没读过<西游记>啊,孙悟空是只猴子!”

小夜吃吃地笑了。

一时间昏暗的仓库不再那么沉闷,然而横梁上的那片阴影深处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3.爱的诠释

下午3时,雨停停下下,苍天仿佛一个伤心的小女孩,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世纪大厅门前避雨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叶司言一人久久伫立,独自面对灰沉沉的天空。

歌剧院里的音乐渐渐停息,彩排结束了。美丽的女孩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大门,被一辆辆轿车接走,没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叶司言。

叶司言靠在大理石柱上,嘴唇冻得发紫,他迟迟没有见到樱明雪的身影。

叶司言还是想与樱见一面,虽然未来时的自己与过去时的樱的接触不会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但他还是想有一个迟到的道歉。

下午4时。

就在叶司言已经开始考虑是否需要潜入世纪大厅时,樱明雪姗姗地出现在视野中。

她低着头,眼睛又红又肿,脸上写满饱经世态的疲惫,手上还提着那把紫色的方格伞。

叶司言眼睁睁地看着她无知无觉地从自己身边走过,仿佛已经将这个世界遗忘。

停步,撑伞,走下台阶。

她做着机械的动作。

叶司言完全呆住了,他真的好后悔,后悔这一天没有陪在樱的身边!

一阵大风来得突然,把樱明雪的雨伞吹落了。

那伞一跳一跳地滚下台阶,被一辆在恰当时机出现的兰博基尼压断!

伞骨折断的刹那,叶司言的心空了。仿佛那一下压断的不是伞骨,而是丘比特手中的箭,箭断了,丘比特也无能为力。

樱明雪漠然地看着断伞,她的眼里似乎已经流不出泪水。

车门打开,许天成优雅地伸出一只手:

“我想你需要新的生活。”

叶司言绝望地瞪大眼睛。

樱明雪注视着那只充满魔力的手,最终点下了头。

阴雨绵绵,落在地上汇成伤心的河,那河拦不住兰博基尼,它开走了,带着叶司言心爱的女孩。

叶司言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阶,向着轿车开走的方向踉跄追了几步,好像一个孩子追着他那被风吹走的风筝。

好难过,好无助……

叶司言突然浑身乏力,“噗通”一声跪倒在雨中,风衣的下摆染上一片泥泞。

路上零星的行人纷纷侧目,但还是不约而同地避开。

谁能救救我……

叶司言无法阻止自己的心一点点沉沦,一点点破碎,他嘶哑地呐喊,仿佛垂死的人,最渴望的是悬崖边伸来的那一只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凄风苦雨突然消失了。

叶司言用力扬起僵硬的脖子,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张美丽而熟悉的容颜。

苏梓涵打着伞,泪光泫然。

黑暗无边。

叶司言不知身在何处,只感到百骸欲碎,剧痛攻心,他以为他死了。

直到有一束光,如拂晓的晨光破开一线光明。

光芒中的她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向着叶司言伸出盛满一捧星光的手。

她是谁呢?记忆深处传来一瞬的刺痛,仿佛有一把刀子在那些尘封的往事上割开一道伤口。

但他想不起来。

痛苦使叶司言的面容扭曲,他奋力爬向那束光芒,握紧少女的手。

一瞬间,黑暗辟易,世界换了模样。

天蓝如镜,绿草如茵,繁花织锦,树上的百灵鸟在唱着祝福的歌。

叶司言牵着她的手在无边广阔的草地上奔跑,微风把她的裙摆吹成一朵洁白的云,那是婚纱的白,她原来是个新娘。而叶司言就是那个身穿礼服的新郎。

但叶司言还是看不清她的脸,那张容颜就像是隐藏在云里雾里的梦。

“樱,是你吗?”叶司言轻声问着。

她停下脚步,带着白纱手套的手从叶司言的指间滑落:

“不,我是你的妻子……”

天地忽然扭曲旋转,世界在不可阻止地崩塌。

叶司言猛地张开双眼,借着橘黄色的灯光,他看见苏梓涵带着关切神色的脸。

她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看你的样子——做噩梦了?”

叶司言还有些恍惚:

“我、好像梦到了我的、妻子?!”

苏梓涵一脸鄙视地说:

“你就这么寂寞?”

叶司言瞥了她一眼,叹道:“是啊,我也只能做梦娶娶老婆!”

他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敷在头上的毛巾掉了下来,叶司言双手接住,向苏梓涵投去疑问的目光。

“你被雨淋病了,回来倒头就睡,中途还发了烧,不过现在好多了。”苏梓涵起身来到书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叶司言。

叶司言想起来了,他恍恍惚惚地随苏梓涵返回公寓后就不省人事。

现在他正靠坐在床上,换上了那身倒霉熊主题的睡衣。卧室里点着橘黄色的台灯,温暖静谧,天已经黑了,窗外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远处的灯光化成一层层六边形的镜头光斑。

叶司言低头看着倒影在水中脸,十分憔悴,那辆兰博基尼鬼魅似地又在眼前闪过:

“对不起,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给你添麻烦了……”

苏梓涵失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她顿了一下,“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有责任的。当有人对你们的爱情做出质疑时,你作为一个男人却选择了逃避,留樱明雪一个人面对。如果连你对这份爱都没有信心的话,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守下去?”

“我……”叶司言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杯里的水在微微颤抖,就像他的心。

“你觉得自己隐形后,樱明雪就可以获得尊重。但事实上无论你躲到哪里,你仍然是她的男朋友,你善意的逃避非但不能帮助她,反而使她陷入孤独与无助之中。什么是爱情?在我看来,爱情不仅仅是两情相悦那么简单,它的最高诠释应该是‘永远不是一个人’!也就是说无论是苦是甜,一旦拥有爱情,就永远不再独自一人去经历,去承受。如果你不能保证这份‘永不孤独’的承诺,就不要轻易说爱……”

永远不是一个人!

叶司言阴云密布的心海射下一束金色的阳光,他突然不那么悲伤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爱得肤浅,爱得脆弱……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曾经的过失;但如果不再有机会的话,他也希望她能够遇到那个可以使她永不孤独的人……

苏梓涵从衣架上取下风衣:“晚上保护樱明雪的工作就由我一个人来做,你好好休息。按照左左的预测,原映会在明天出现,到那时你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决战,可别拖我的后腿!”

“我、我有那么弱吗?”叶司言鼓了鼓腮帮。

“如果你能治好玻璃心,说不定能强那么一丁点!”苏梓涵笑道,“还有,你得付我护理费加心理辅导费,所以这个月的薪水就免了!”

“你……算了,反正我得给你打四百多年的工,也不差这一个月!”叶司言像泄了气的皮球。

“好觉悟!”苏梓涵竖起大拇指对部下以兹鼓励,随后离开了公寓。

叶司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杯,又抬头望了望雪白的天花板,喃喃着:

“明天的决战……一切都会结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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